隋的歷史不長,茶的記載也不多,但由于隋統(tǒng)一了全國并修鑿了一條溝通南北的運河,這對于促進我國唐代經(jīng)濟、文化以及茶業(yè)的發(fā)展,還是有其不可忽略的積極意義的。眾所周知,唐代尤其是唐代中期,中國茶業(yè)有一個很大發(fā)展的時期。如封演在其《封氏聞見記》(8世紀末)中所說:“古人亦飲茶耳,但不如今人溺之甚;窮日盡夜,殆成風俗,始自中地,流于塞外”。這就是說,茶葉從唐朝中期起,便是南人好飲的一種飲料,從南方傳到中原,由中原傳到邊疆少數(shù)民族地區(qū),一下變成了中國的舉國之飲。所以我國史籍有茶“興于唐”或“盛于唐”之說。正是在唐代,茶始有字,茶始作書,茶始銷邊,茶始收稅,一句話,直到這時,茶才真正形成為一種獨立和全國性的文化或事業(yè)。因此,本節(jié)在主要介紹唐代茶業(yè)蓬勃發(fā)展的同時,對其所以能風起的原因,也略作剖析。
1.唐代茶葉的產(chǎn)地
唐代茶業(yè)的興起,如楊華《膳夫經(jīng)手錄》所載:“茶,古不聞食之,近晉、宋以降,吳人采其葉煮,是為茗粥。至開元、天寶之間,稍稍有茶,至德、大歷遂多,建中已后盛矣。”《膳夫經(jīng)手錄》成書于唐宣宗大中十年(公元856年),所記唐代茶業(yè)的發(fā)展,有的是親目所睹,有的是距之不遠的事情,因此內容是較為可靠的。這也即是說,根據(jù)《封氏聞見記》的記載,所謂“茶興于唐”,具體來說是興盛于唐代中期。這一點,也和《全唐詩》、《全唐文》等唐代各種史籍的記述相一致。在初唐的文獻中,很少有茶和茶事的記載;至唐代中期和晚期以后,對茶的論述和吟哦,就驟然增多了起來。那么,唐代中期茶業(yè)是怎樣發(fā)展起來,又發(fā)展到怎樣程度呢?
先說茶葉產(chǎn)地。唐代以前,我國到底有多少州郡產(chǎn)茶,是無從查考的。直至陸羽《茶經(jīng)》中,才第一次較多地列舉了我國產(chǎn)茶的一些州縣。其“八之出”載:
山南: 峽州,襄州,荊州,衡州,金州,梁州;
淮南: 光州,義陽郡,舒州,壽州,蘄州,黃州;
浙西: 湖州,常州,宣州,杭州,睦州,歙州,潤州,蘇 州;
劍南: 彭州,綿州,蜀州,邛州,雅州,滬州,眉州,漢州;
浙東: 越州,明州,婺州,臺州;
黔中: 思州,播州,費州,夷州;
江南: 鄂州,袁州,吉州;
嶺南: 福州,建州,韶州,象州。
《茶經(jīng)》中上列的這些地名,不少人把它們概之為“八道四十三州”。其實,四十三州是對的,而把州之前所列的山南、淮南、浙西等說成是“八道”,就未必妥當了。
因為,這八地在唐時雖然確曾作過道名,但是,它們并不是同一時期的建制和同樣的性質。如八地中,山南、淮南、劍南、江南、嶺南,是唐貞觀時劃分的全國十道中的五個道;而黔中,是開元時從江南道中分出的新道;至于浙東、浙西,歷史上雖也一度稱過“浙江東道”和“浙江西道”,但實際上是后來江南東道所屬的兩個觀察使理所。不僅這八地設道和稱道的時間不同和或有矛盾,其下面所列的州名,與當時的行政建制也不完全吻合。如建州、衡州,歷來屬于江南道,但在《茶經(jīng)》中,卻把建州劃入了嶺南,把衡州歸入了山南的范圍。眾所周知,陸羽一生著述很多,他不只是一位杰出的茶葉專家,也是當時有名的詩人、文學家、書法家、史學家和地理學家,他寫過多種山志、地志和圖經(jīng)一類的地理論著,以陸羽的地理知識;他要按行政建制的道州隸屬關系來寫,是決不會出現(xiàn)如上混亂情況的。所以,陸羽《茶經(jīng)》“八之出”中州之前的地名,不是指道,而是指茶葉產(chǎn)區(qū),是陸羽最早提出或劃分的我國八大茶區(qū)。
這里還要附帶指出一點,在我國有些論著中,不但有把《茶經(jīng)》“八之出”的地名,稱之為“八道四十三州”者,甚至還有根據(jù)這些道、州的行政建制,把它們所轄的州、縣悉數(shù)都算作產(chǎn)茶地域,錯誤地提出唐代產(chǎn)茶有多少州、多少縣。很明顯,陸羽提出的茶葉產(chǎn)地,是其在評定各地茶葉品質時所列出的典型和代表,而不是全部茶葉產(chǎn)地。如巴蜀,其時產(chǎn)茶就遍及各地,而《茶經(jīng)》所列,僅劍南八州。第二,在所謂“八道”和“四十三州”中,也不是每一個道的各州、每一個州的各縣全都產(chǎn)茶。如斯西的蘇州屆縣很多,但唐時真正產(chǎn)茶的,只現(xiàn)在的吳縣一地。其三,唐代的地方行政建制,也不是一成不變的,而是不時有所變動。所以,僅僅根據(jù)《茶經(jīng)》的記載而要提出唐代產(chǎn)茶州縣的確數(shù),是不會也不可能正確的。
由《茶經(jīng)》和唐代其他文獻記載來看,唐代茶葉產(chǎn)區(qū)已遍及今四川、陜西、湖北、云南、廣西、貴州、湖南、廣東、福建、江西、浙江、江蘇、安徽、河南等十四個省區(qū);而其北限,一直伸展到了河南道的海州(今江蘇連云港),也即是說,唐代的茶葉產(chǎn)地達到了與我國近代茶區(qū)約略相當?shù)木置妗?br> 2.唐代茶葉生產(chǎn)和貿易
前所說,六朝以前,茶在南方的生產(chǎn)和飲用,已有一定發(fā)展,但北方飲者還不多,及至唐代中期后,如《膳夫經(jīng)手錄》所載:“今關西、山東,閭閻村落皆吃之,累日不食猶得,不得一日無茶”,中原和西北少數(shù)民族地區(qū),都嗜茶成俗,于是南方茶的生產(chǎn)和全國茶葉貿易,隨之空前蓬勃地發(fā)展了起來?,F(xiàn)據(jù)《膳夫經(jīng)手錄》的記載,將唐代宣宗時我國茶葉產(chǎn)銷的情況,列如下表:
唐宣宗年間茶葉產(chǎn)銷
中國古代茶事(二)隋唐五代茶業(yè)的興起
《膳夫經(jīng)手錄》中,還錄述了一些有關名茶的情況,上表所列是當時全國茶葉商品生產(chǎn)和貿易的基本概貌和流向。表中所有這些情況,有的形成已久,但多數(shù)如蒙頂茶的興起一樣,“元和以前,束帛不能易一廳先春蒙頂,是以蒙頂前后之人,競栽茶以規(guī)厚利,不數(shù)十年間,遂斯安草市,歲出千萬斤。”主要還是唐代中期以后才風盛起來的。
唐代時我國各地的茶葉生產(chǎn),都有較大發(fā)展,但是,如《封氏聞見記》所說:“茶自江淮而來,舟車相繼,所在山積,包額甚多”,尤其是擅有與北方交通之便的江南、淮南茶區(qū),茶的生產(chǎn)更是得到了格外的發(fā)展。具體來說,如上表所反映的江南道鄂岳觀察使、江西觀察使、宣歙觀察使和浙西觀察使的一些州縣,就尤有巨大發(fā)展。這里不妨以江西和宣歙觀察使的有關茶史資料一說。
人們都很熟悉唐代大詩人白居易的名作《琵琶行》,對于嗜茶者和廣大茶葉工作者來說,對其中“老大嫁作商人婦,商人重利輕別離;前月浮梁買茶去,去來江口守空船”的茶事詩句,往往印象特別深刻。浮梁是現(xiàn)在江西的景德鎮(zhèn),江口是指九江的長江口,茶商把妻子一人留在九江船上,自己帶著伙計到景德鎮(zhèn)去收購茶葉,這里雖未明確指出,但在字里行間可以看出,浮梁是當時東南的一個最大茶葉集散地,每年新茶上市,茶商競爭是多么的激烈。這一點,也一正好和《元和郡縣圖志》“浮梁每歲出茶七百萬馱,稅十五余萬貫”的說法相一致。對于《琵琶行》和《元和郡縣圖志》記述的上述情況,少數(shù)學者也有持懷疑態(tài)度的,認為景德鎮(zhèn)現(xiàn)在也沒有多少茶,唐代時如此興盛,令人難以置信。其實,《元和郡縣圖志》“每歲出茶七百萬馱”和上面《膳夫經(jīng)手錄》所說的“百倍于蜀茶”的性質一樣,雖都帶有一定的形容成分,但大體上還是可靠的。浮梁出茶,并不是指浮梁一邑所產(chǎn)的茶,而是包括浮梁周圍的皖南、浙西甚至閩北一帶的茶葉在內。這一點,從劉津《舉源諸縣都制置新城記》中,多少也可得到一點證明。其載:“大和中,以舉源、浮梁、祁門、德興四縣茶貿實多,兵甲且眾,甚殷戶口,素是奧區(qū);其次樂乎、千越,悉出厥利,總而完榷,少助時用,于時轄此一方,隸彼四邑,乃升婺源為郡置,兵刑課稅,屬而理之。”大和是唐文宗李昂的年號。這條材料反映,不只浮梁銷售的茶葉,就是后來為課征茶稅而設立的婺源郡、也都是“隸彼四邑”;茶貨和稅利,來自附近的四面八方??戳松鲜鲑Y料,如果說前面還有人對陸羽《茶經(jīng)》“八之出”州之前的地名究竟是指道還是茶區(qū)有懷疑的話,那么,通過上面所說的在茶葉貿易過程中,自然形成的茶葉生產(chǎn)和經(jīng)濟區(qū)域,對陸羽能夠提出茶區(qū)的觀點,也就應該不再懷疑了。
如果再深造一步,唐代浮梁一帶的茶葉生產(chǎn)又盛到什么程度呢?這可用咸通三年(公元802年)張途的《祁門縣新修門澳記》的內容來說明。其載:祁門“山多而田少,水清而地沃,山且植茗,高下無遺土,千里之內,業(yè)于茶者七八矣。由是給衣食,供賦役,悉侍此。祁之茗,色黃而香,賈客咸議愈于諸方,每歲二三月,赍銀緡繒素求市將貨他郡者,摩肩接跡而至。”祁門周圍,千里之內,各地種茶,山無遺土,業(yè)者七八,這雖不無夸張,但對此無人懷疑,現(xiàn)在贛東北、浙西和皖南一帶,在唐代時,其茶業(yè)確實有一個特大的發(fā)展。
浮梁和宣歙觀察使所生產(chǎn)的茶葉,陸羽《茶經(jīng)》將其列入浙西茶區(qū)?;蛟S有人認為,這一帶產(chǎn)茶雖多,但在唐代的各種名茶中,浮梁之商貨并不在其列,其制茶技術還不如巴蜀、荊漢。應該承認,浮梁周圍生產(chǎn)的茶葉,主要是作商品茶,做工不甚精細,所以陸羽評判的結果,也是“浙西以湖州上,常州次,宣州、杭州、睦州、歙州下”,在整個浙西范圍來說,浮梁出產(chǎn)的茶葉,也屬下等。但是簡單地以商品茶的品質,確定這一帶或整個茶區(qū)的制茶技術還較低下,這也是形而上學的。事實上,從整個茶區(qū)來說,居于長江下游的浙西,在唐中葉以后,不只茶產(chǎn)量大幅度提高,就是制茶技術,由湖州紫筍和常州陽羨茶的入貢,表明也達到了當時最高的水平。因此,如果說我國六朝時期茶葉生產(chǎn)中心開始東移的話,那么,至唐代中后期,我國茶葉生產(chǎn)和技術的中心,便正式轉移到了長江的中游和下游。
關于茶業(yè)中心的東移,還可舉唐代貢焙的選定來說明。唐張文規(guī)《湖州貢焙新茶》詩吟:“鳳輦尋春半醉歸,仙娥進水御簾開,牡丹花笑金鈿動,傳奏湖州紫筍來。”我國貢茶的歷史甚早,但專門設立采造宮廷用茶的貢焙,規(guī)定貢焙首批貢茶必須在每年清明王室祭祖前貢到,還是唐代中期開始的。其實在湖州設立貢焙,并非湖州貢茶之始,據(jù)嘉泰《吳興志》和宜興有關方志記載,湖州長城(今長興)和常州義興(今宜興)設立貢焙,始于李棲筠刺常州時。是李棲筠接受陸羽“可薦于上”的建議,試貢后受到皇帝喜好而成為定制的。“天子未嘗陽羨茶,百草不敢先開花”的詩句,可能即是描寫這一時期貢焙的。大歷五年(公元770年),代宗李豫以義興“歲造數(shù)多”,始設焙顧渚,“命長興均貢”。據(jù)《元和郡縣圖志》記載,宜興、長興的貢茶,到貞元以后,單長興一地,每年來造就要“投工三萬人,累月方畢”;反映當時其地不但所出的茶葉質量很好,而且茶園規(guī)模和產(chǎn)茶數(shù)量也較大。應該指出,貢茶正如袁高《茶山》詩句所形容的:“動生千金費,日使萬姓貧”,“心爭造化功”,“所獻愈艱勤”,從茶農山民來說,它確實是強加在他們身上的一種苛重賦役。但另一方面,從茶業(yè)發(fā)展和制茶技術的提高上說,客觀上起到了一種推動的作用。換言之,唐代貢焙的設置顧渚,既是唐代茶業(yè)重心轉移江南或東南的一定反映,也是后來這一帶茶葉生產(chǎn)技術長期居于領先地位的一個原因。
關于唐代茶葉貿易,在上面引錄的有關茶葉生產(chǎn)史料中,有的已提到了??偲饋碚f,唐代茶葉生產(chǎn)、消費和貿易的關系,是一個互為條件、互相促進的關系。如果說唐代茶葉生產(chǎn)和消費的發(fā)展,有力地帶動了茶葉貿易的發(fā)展,那么,反過來,唐代茶葉貿易的極大發(fā)展,又進一步推動和促進了茶葉生產(chǎn)和消費的相應發(fā)展。我國南方產(chǎn)茶,北方和西北少數(shù)民族地區(qū)不產(chǎn)茶,因此,我國茶葉貿易,主要是南方茶區(qū)的茶葉,向北方和無茶地區(qū)的販運。正如《封氏聞見記》所說的那樣,唐代開元以后,“自鄒、齊、滄、津漸至京邑城市,多開店鋪,煎茶賣之”,隨著北方城鄉(xiāng)茶葉買賣和消費的風行,南方茶區(qū)的茶市,江河要道上由茶葉運輸而形成的茶埠等水陸碼頭,也如雨后春筍般發(fā)展了起來。這方面的文獻資料很多,這里不妨舉幾首唐詩為例:
杜牧有一首《八條山下題水口草市》絕句,吟道:“倚溪侵嶺多高樹,夸酒書棋有小樓。驚起鴛鴦豈無恨,一雙飛去卻回頭。”水口是顧清江入太湖河道口的出水口。在唐代中期以前,這里還是一片荒原,至唐代后期,由于到顧請求辦貢茶和買賣茶葉的船只都停泊在這里,于是就形成了有酒樓茶肆的固定草市。除水口外,在顧清山區(qū),還有如釋皎然《顧諸行寄裴方舟》“蕪市人稀紫筍多,紫筍青芽誰得識”詩句中提到的“堯市”一類買賣茶葉的市場。以上講的是菜區(qū)收購茶葉的情況,沿途運輸茶葉的情況又怎樣呢?這也可用許渾《送人歸吳興》中的這樣幾句詩來反映:“綠水體云月,洞庭歸路長,春橋懸酒慢,夜柵集茶槁。”所謂“茶槁”也就是專門運輸茶葉的船只,這里的“洞庭”是指蘇州洞庭東、西山。其后二句,就是運河兩岸因茶船日行夜歇而興盛起來的集鎮(zhèn)或碼頭。此外,茶葉貿易運輸?shù)呐d起,對沿途一些城鎮(zhèn)的繁榮興旺,也起到了極其明顯的作用。如王建《寄汴州令狐相公》詩:“三軍江口擁雙旌,虎帳長開自教兵,……水門向晚茶商鬧,橋市通宵酒客行。”從中不難看到,這個江口城市,本是軍鎮(zhèn)所在,唐朝茶葉生產(chǎn)、運輸興盛起來后,茶檣泊集,茶商摩肩,一下子繁榮了起來。通過上面幾例,不僅可以看到唐代南方茶葉貿易的巨大發(fā)展,而且也形象地看到了茶葉貿易對沿途和所到之處社會經(jīng)濟、社會生活的顯著影響。
關于唐代南北茶葉貿易,還可從杜牧《上李太尉論江賊書》中得到一些有趣的補證。所謂“江賊”,是指出沒在長江水系行劫的強盜。他們一股股多的有兩三船上百人,少的也有一船三二十人,專門搶劫江河中的商旅,有的也上岸搶劫市鎮(zhèn)。這些江賊,都是一些私茶販子,他們把搶得的“異色財物,盡將南渡,入山博茶。”為什么把各種贓物要帶到山里去換茶呢?杜牧接著說:“蓋以異色財物不敢貨于城市,唯有茶山可以銷受。蓋以茶熟之際,四遠商人,皆將錦繡繒纈、金釵銀釧入山交易,婦人雅子,盡衣華服,吏見不問,人見不驚,是以賊徒得異色財物,亦來其間,便有店肆為其囊橐,得茶之后,出為平人。”最后杜牧在談到這些江賊的活動規(guī)律時又說,“豪、毫、徐、泅、汴、宋州賊,多劫江南、江北、淮南、宣潤等道;許、蔡、申、光州賊,多劫荊、襄、鄂、岳等道。劫得財物,皆是博茶北歸本州貨賣,循環(huán)往來,終而復始。”當然,這些江賦雖然也把搶來的財物博茶運歸本州貨賣,但這不是唐朝真正的茶商和正規(guī)的茶葉貿易,不能作為唐代茶葉貿易的正式例證。不過,從上引的杜牧的兩段記述中,我們至少看到了這樣兩點:一是至唐代晚期,我國南方一些原來屬于窮鄉(xiāng)僻壤的山區(qū),大力發(fā)展種茶以后,社會一下繁榮和富裕起來;二是我國南北茶葉貿易,分江東和華中兩路進行。東路江西、浙江、江蘇和安徽一帶的茶葉,主要通過長江和淮河、泅水等轉由運河直接運銷今蘇北、皖北和河南各地。華中荊、襄、鄂、岳諸州,過去一般認為也順江東下,由揚州轉運河運往長安和燕幽各地;其實它和江東一樣,并未轉運,而是就近由長江北面各水系直接運銷河南或經(jīng)由河南轉運各地。
唐代的邊茶貿易也很興盛。我國茶葉和茶的知識傳諸西北少數(shù)民族的歷史,可能由來已久,但西北廣大少數(shù)民族地區(qū)飲茶和出現(xiàn)茶葉貿易的記載,最早還是始于唐。據(jù)《唐國史補》載,唐時各地和一些少數(shù)民族,風俗均以茶葉為貴,一次唐朝的使者到吐蕃,烹茶帳中,吐蕃的贊普問他煮什么?他故弄玄虛地說,這是“滌煩療渴”的所謂茶也。贊普說:“我亦有此,才命出之,以指曰:此壽州者,此顧渚者,此新門者,此昌明者,此著湖者。”這些都是唐時的名茶。當然能夠享用這類茶葉的,只能是贊普一類的少數(shù)上層統(tǒng)治者,至于一般平民,自然是從那些專事邊茶貿易的商人手中買來的粗茶。這一點,也如《封氏聞見記》中所形容的:唐代中期以后,飲茶風盛南北,“窮日竟夜,殆成風俗,始自中地,流于塞外,往年回鶻入朝,大驅名馬,市茶而歸”,我國邊疆一些少數(shù)民族染上飲茶的習慣以后,先通過使者,后來直接通過商人,開創(chuàng)了我國歷史上長期存在的以茶易馬的茶馬交易。
3.唐代茶政、茶學和茶葉文化的發(fā)展
唐代茶業(yè)的長足發(fā)展,也極大地促進了自身的建設。在隋代或唐代初期以前,茶葉最多只能說是一種地區(qū)性的生產(chǎn)或文化。至唐代中期以后,隨著茶業(yè)的發(fā)展,茶就成為一種全國性的社會經(jīng)濟、社會文化和一門獨立的學問了。
茶葉作為全國的一種社會經(jīng)濟,除其所具的商品性內容外,主要反映在茶稅的課征上。在唐代中期以前,種茶、買賣茶葉,不征收賦稅。唐中期以后,由于茶葉生產(chǎn)、貿易發(fā)展成為一種大宗生產(chǎn)和大宗貿易,加上其時安史之亂以后,國庫拮據(jù),征收茶葉賦稅,由籌措常平倉本錢,逐漸演變成為一種定制。
唐德宗李適接位以后,建中三年(公元782年),依戶部侍郎趙贊議,“稅天下茶漆竹木,十取一”,以為常平倉本錢,這是我國第一次抽收茶稅。但未見,在興元元年(公元784年),因朱世亂,德宗逃奔奉天(今陜西乾縣),追悔詔罷茶稅。這次稅茶,雖主要用于地方籌集常平倉本錢,未入國用,但茶稅之巨,給大家有一個很深的印象。以后,如《文獻通考·征榷考》所說,貞元九年(公元793年),鹽鐵使張滂以水災賦稅不登,又向德宗奏請“于出茶州縣,及茶山外商人要路。委所由定三等時估,每十稅一,充所放兩稅。其明年以后,所得稅錢外貯,若諸州遭水旱,賦稅不辦,以此代之。”德宗從之,再次恢復茶稅,并自此成為定制。
貞元時稅茶,歲得不過40萬貫,但至長慶元年(公元821年),以“兩鎮(zhèn)用兵,帑藏空虛”,“禁中起百尺接,費不勝計”,鹽鐵使王播又奏請大增茶稅,“率百錢增五十”,這樣,使茶稅歲取至少增加到了60萬。唐文宗時,王蓮為相,為盡收茶葉之利,大改茶法,自兼榷茶使,推行茶葉專營專賣的榷茶政策。大和九年(公元835年),王涯強令各地“徙民茶樹于官場,焚其舊積”,禁止商人與茶農自相交易,增加稅率,一時天下大怨,不久,王涯因李訓之亂,被腰斬處死,榷茶之制在唐朝才曇花一現(xiàn),未曾完全貫徹。武宗會昌元年(公元841年),崔珙任鹽鐵使,又再次增加茶稅,上行下效,茶商所過州縣,也均設重稅。他們在水陸交通要道,相效“置邸以收稅,謂之榻地錢”。稍有不滿,便”掠奪舟車”,就如上面說的江賊的所為一樣,這時私案越禁越盛,茶葉的商稅,成為一個突出的社會矛盾。這種情況,一直到宣宗大中六年(公元852年),裴休任鹽鐵轉運使立茶法十二條,才緩和穩(wěn)定下來。據(jù)《新唐書.食發(fā)志》記載,裴體的稅茶法主要有這樣幾點:一是各地設有邸閣者,只準收取邸值(住房堆棧費用),不得再賦商人,二是私鬻三犯都在300斤以上和“長行群旅”,皆論死;三是園戶私鬻百斤以上杖脊,三犯加重徭;四是各州縣如有砍伐茶園或傷害茶業(yè)者,在任地方官要以縱私鹽法論罪,五是廬州、壽州和淮南一帶,皆加半稅。實施裴休這一茶法,茶商、園戶都較滿意,稅額未增,稅收倍增,迄到朱溫篡唐,稅制一直未有多大變化。
茶葉由不稅到稅,從國用的角度來看,也就是從一種自在的地方經(jīng)濟,正式被認定和提高為一種全國性的社會生產(chǎn)或社會經(jīng)濟。
在唐代以前,我國南方一些地方飲茶、種茶的歷史雖然已很久遠,但是還沒有擺刊過一本茶的著作,也就是說,其時茶還沒有形成為一門獨立的正式學問。至唐代中期以后,應茶業(yè)發(fā)展和社會上對茶的知識的需要,出現(xiàn)了陸羽《茶經(jīng)》等一批茶葉專著,使茶在成為全國性生產(chǎn)和經(jīng)濟的同時,也以獨立的嶄新的一種學科和文化,展示于世,彪炳千古。
茶之有書,是從陸羽著述開始的。陸羽的《茶經(jīng)》,是我國也是世界上最早的一部茶書,其問世,不但具有把茶提高為獨立的學科這樣劃時代的意義,而且,開創(chuàng)了我國為茶著書立說的先河,千百年來,后人不斷以陸羽《茶經(jīng)》為楷模,續(xù)寫一本本《茶經(jīng)》新篇,使我國傳統(tǒng)茶學不斷得到了發(fā)揚光大。陸羽嗜茶,精于茶道,其關于茶的著作,除《茶經(jīng)》以外,還有《茶記》三卷、《顧渚山記》二卷和《水品》一本。唐代其他人的茶葉著作,有陸羽摯友皎然的《茶塊》三卷,張又新《煎茶水記》一卷,溫庭筠《采茶錄》一卷,蘇廙《十六湯品》一卷,佚名《茶苑雜錄》一卷,以及裴汶《茶述》、溫從云等《補茶事》、五代時毛文錫《條譜》等共十余種。唐代的這些茶書.或師《茶經(jīng)》,或從生產(chǎn)和品飲茶葉的不同方面補充《茶經(jīng)》,建立了我國最早的傳統(tǒng)茶學,比較全面、客觀地反映了唐代茶的實際和知識。這些著作,雖然大都已經(jīng)散佚,但留存下來的《茶經(jīng)》等不多的幾種著作中,仍然保留了上古許多珍貴的茶史資料,仍然是今天研究唐及其以前茶葉歷史的重要根據(jù)。
晚唐詩人皮日休在其《茶中雜詠.序》中說:“李疵以前,稱茗飲者,以渾以烹之,與夫瀹蔬而吸者無異也。季疵始為經(jīng)三卷,由是分其源,制其具,教其造,設其器,命其煮,……以為之備矣。”即是說,在陸羽之前,我國對茶文化的源流、制茶方法、茶具設置、烹飲藝術,都不夠重視,飲茶還如同煮菜喝湯一樣;在《茶經(jīng)》面世以后,對茶葉文化、茶葉生產(chǎn)、茶具和品飲藝術,開始重視和日益講究起來。這也就是說,在唐代中期,隨著我國茶業(yè)和茶學的發(fā)展,茶葉文化本身,也有了一個很大發(fā)展。
先以茶具來說,在陸羽《茶經(jīng)》中,現(xiàn)在所說的茶具稱為“茶器”,茶具是在飲茶發(fā)展的一定階段上,才從一般飲具炊器中獨立和發(fā)展起來的。早期烹飲茶葉的器具,和日常餐具是通用不分的。后來,經(jīng)濟條件較好的一些人家,為了適應經(jīng)常飲茶的需要,在待客和經(jīng)常喝茶的地方,專門固定陳設一套,這才形成正式的茶具。唐人飲茶,和六朝時期相仿,一般都用茶碗,如唐人詩句所吟:“或吟詩一章,或飲茶一碗”,“蒙茗玉花盡,越碗荷葉空”。最初吃茶用的碗,也就是平常裝飯盛湯用的碗,后來有些人家把幾只碗固定和其他茶具放在一起,這時的茶碗雖然形制和質地與其他碗沒有區(qū)別,但用途開始分開來了。之后,一些陶家進一步設計產(chǎn)生出了各種各樣不同形制的茶碗或茶甌來。這一點,已為我國考古發(fā)現(xiàn)所證實。據(jù)報道,在湖南發(fā)掘出土的數(shù)以百計一模一樣的唐朝茶碗中,有一件在碗內底部,竟特別燒制有“茶碗”兩字。很明顯,這只碗,就是專門用來作茶碗的,從其時茶還書作“茶”來看,這只碗,又無疑是唐代前期的產(chǎn)品。這說明唐代前期,長沙一帶雖然飲茶的歷史已很久遠,但茶碗在發(fā)展上還處于只是和普通飯碗分用。而沒有在形制上有別于其他用碗的這樣一種階段。
茶具和茶葉的制作、飲用一樣,在陸羽之前很不講究,是經(jīng)過陸羽在《茶經(jīng)》中點染以后,才普遍重視和講究起來的。對于茶具的講究,如杜育《賦》所描述:“水則方之注,據(jù)彼清流,器擇陶簡,出自東隅(一作甌);酌之以匏,取式公劉”,在晉代就有些重視。但是,匯集和比較各地茶具的優(yōu)劣,設計一套實用完備的茶器,還是始自陸羽。陸羽在《茶經(jīng)》中,共列了28種烹飲茶葉的器具和設備,除對每種器物分別述說它們的功能和作用外,還對制作的具體用材、尺寸和工藝作了詳細的說明。陸羽提出的這套茶具,考慮非常周全。如其存放這套茶具的設施,就根據(jù)不同場合,設計了具列和都籃二件。所謂“具列”,也就是竹木制作的用于室內陳列茶具的茶床或茶架;都籃,則是用竹蔑編制的存放這套茶具用的籃子。自此以后,如封演在《封氏聞見記》中所說:“楚人陸鴻漸為茶論,說茶之功效并煎茶、炙茶之法,造茶具二十四事,以都統(tǒng)籠貯之,遠近傾慕,好事者家藏一副。這就是說,陸羽精心設計整理的這套茶具,不僅奠定了我國古代茶具的基礎,而且也極大地促進了我國茶具生產(chǎn)的發(fā)展。唐時有些重要茶具,還出現(xiàn)了一定的專業(yè)生產(chǎn),并形成了各自的著名產(chǎn)地。如皮日休《茶鼎》詩有待:“龍舒有良匠,鑄此佳樣成”;《茶甌》詩:“邢客與越人,皆能造茲器,圓似月魂墮,輕如云魄起。”龍舒,即今安徽的舒城,邢客與越人,是指邢窯和越窯。對于這一點,《唐國史補》中也說:“鞏縣陶者,多為瓷偶人,號陸鴻漸,買數(shù)十茶器,得一鴻漸。”說明當時陶瓷茶具的生產(chǎn),不僅如邢、越一類名窯相互斗奇比異,連鞏縣一類的普通窯主,也想出了搭送陸羽陶像等方法,來參加茶具生產(chǎn)交易的角逐。
唐代茶葉文化的發(fā)展,還突出反映在赴會上享用茶葉的人越來越多,也越來越會享用,概括地說,就是茶葉的價值觀,得到了空前的提高。這里不妨搞引唐人的一些詩句,來略作說明。唐著名詩人元稹,曾寫有一首一至七字《茶》詩,其云:“茶,香葉、嫩芽;慕詩客,愛僧家;碾雕白玉,羅織紅紗;銚煎黃蕊色,婉轉麴塵花;夜后邀陪明月,晨前命對朝霞;洗盡古今人不倦,將知醉后豈堪夸。”這首茶詩的內容中,除對茶的特點、加工、烹煮、飲用、功效作了全面概括以外,還特別提到愛慕茶葉的“詩客”和“僧家”。應該指出:唐代上至帝王將相,下至鄉(xiāng)間庶民,茶葉之所以成為“比屋之飲”,的確與其時社會上的達官名士、高僧仙道在詩文中的贊頌、倡導是分不開的。在唐以前,茶的詩文很少,唐代特別是中唐以后,茶待和提到茶的詩句,急劇地增加了起來。如唐時著名詩人李白、劉禹錫、白居易、孟浩然等等,無不嗜茶,也無不遺有眾多吟哦茶葉的詩句。這些詩文,如呂巖詩句所形容,“通道復通告,名留四海傳”,一方面把茶葉宣傳成了無人不知、無人不好的日常生活用品;另一方面,也極大地開拓和提高了茶葉文化的精神意義。如在禮儀方面,通過鮑君徽的《東亭茶宴》、王昌齡的《洛陽尉劉宴與府縣諸公茶集天宮寺岸道上人房》以及錢起的《過長孫宅與郎上人茶會》等待,可以清楚地看出,唐時在客坐敬茶的基礎上,進一步創(chuàng)造興起了以茶為集,以茶作宴和以茶設會的集體活動形式。這種形式,如詩僧皎然《晦夜李侍御萼宅集招潘述湯衡海上人飲茶賦》所吟:“晦夜不生月,琴軒猶為開;墻東隱者在,淇上逸僧來;若愛傳花飲,詩著卷素裁;風流高此會,晚景屢裴回。”這實際上是我國或世界茶道的濫觴或雛型。
茶宴、茶集和茶會,已從一般的待客禮儀,演化為以茶會集同人朋友、迎來送往、商討議事等等有目的、有主題的處事聯(lián)誼活動。如李嘉桔《秋晚招隱寺東峰茶宴送內弟間仙均歸江州》所說,其茶復就是為歡送閻伯均而設的。在這些茶宴或茶的集會上,與會者一方面“茗愛傳花飲”,欣賞茶的色香味形,一方面“詩看卷素裁”,相互賦詩言志,作畫抒情,從飲茶的單純物質享受,進一步擴展到茶會的精神享受。日本茶道的要義,是所謂“和、清、敬、寂”四字。其實,在唐人的詩文中,很多也是推崇、追求這樣幾點。如白居易作詩吟:“況茲孟夏月,清和好時節(jié)。微風吹夾衣,不寒復不熱。移榻樹明下,竟日何所謂?;蝻嬕幻娌瑁蛞鲀删湓?。內無憂患迫,外無職役羈。此日不自適,何時是適時?!”孟浩然的《清明即事》詩句:“帝里重清明,人心自愁思。……空堂坐椅憶,酌茗聊代醉。”劉得仁的《慈恩寺塔下避暑》詩:“古松凌巨塔,修竹映空廊。竟日聞虛籟,深山只此涼。增真生我敬,水淡發(fā)茶香。坐欠東樓望,鐘聲振夕陽。”把上述條的有關詩情畫意提煉出來,所重復和追求的,也就是“和清敬寂”這樣一類意念。這一點,唐人斐漢《茶述》中概括得尤為簡要,其稱:茶葉“其性精清,其味浩浩,其用滌煩,其功致和,參百品而不混,越眾飲而獨高”,這表明其對茶葉特性或茶道的認識,已達到了一個頗為精深的程度。
總上所說,我國由六朝或唐朝前期江南人“吃茗粥”或“瀹蔬而啜”,到斐汶所說的“越眾飲而獨高”,不能不說是我國茶葉文化的一大飛躍。
4.唐代茶業(yè)發(fā)展的主在原因
唐代茶業(yè)發(fā)展的主要原因有四。
其一,是盛唐經(jīng)濟、文化的影響。在六朝以前,我國飲茶還很不普遍,《膳夫經(jīng)手錄》稱,“至開元、天寶之間,稍稍有茶,至德、大歷遂多”,那么,為什么茶業(yè)是在開元天寶以后才慢慢興盛起來的呢?毫無疑問,這是與當時的社會經(jīng)濟直接相聯(lián)系的。
講到唐朝的強盛,會很自然地會想到唐太宗的貞觀之治。唐初的貞觀之治,在富國強兵、擴大版圖、鞏固統(tǒng)治等許多方面,都收到了一定的成效。但它只是為新王朝的強大昌盛,打下了良好的基礎,唐朝繁榮富強的頂點,還是在開元、天寶期間。唐玄宗李隆基在執(zhí)政前期,還是一個有抱負和創(chuàng)業(yè)精神的君主,他任用了姚崇、宋理應張九齡等一批有才干的賢能,掃除積弊,改善庶政,使初唐以來的上升景象,最后織成“開元全盛”的畫面。詩人杜甫在《憶昔》這首詩中,對開元盛況有這樣的描寫:“憶昔開元全盛日,小邑猶藏萬家室。稻米流脂粟米白,公私倉廩俱豐實。”當然,這私人倉廩,只是地主的倉廩,但在唐代,開元天寶年間,無疑是其社會經(jīng)濟最為殷實的一個時期。茶葉是社會消費品,茶葉的消費,是由社會經(jīng)濟所決定的。如所周知,北方飲茶的普及,就與開元年間泰山靈巖寺大興禪教的活動有關。禪教在南北朝時,流傳到我國南朝的南京北朝的洛陽,但禪教和飲茶在其時都沒有多大發(fā)展。所以,開元時北方禪教和飲茶的興起,決不是與社會經(jīng)濟無關的一種孤立發(fā)展。
另外,國家的統(tǒng)一,交通的發(fā)達,南北經(jīng)濟、文化交流的密切,也是不可忽視的因素。南北朝禪教和茶在北方之所以沒有發(fā)展,與經(jīng)濟固然有重要關系,但其時南北的分裂、交通的阻塞,也不無影響。隋朝修鑿的永濟渠、通濟渠、山陽瀆、江南河,雖然只是為楊廣巡游揚州和江南開道,但是,在其后的很長時間中,對溝通長江和黃河兩大流域的經(jīng)濟、文化,卻起到了無可估量的作用。所以,從交通的角度來說,要是沒有大運河這條水路國道,就不可能有開元那樣鼎盛的局面;縱然有開元那樣的盛世和禪教的風起,假如沒有運河國道,運輸茶葉受到限制,北方禪教和茶業(yè)也不可能在一個很短時期內風行起來。
第二,陸羽的倡導。北宋梅堯臣在《次韻和永叔嘗新茶雜言》中吟“自從陸羽生人間,人間相學事春茶”,這是對陸羽一生在茶業(yè)上的貢獻所作的非常公允的評價。茶的發(fā)現(xiàn)和飲用,古已有之,非陸羽之功;但是唐代茶業(yè)的興盛,則確實是與陸羽的倡導分不開的。陸羽對茶業(yè)的倡導,首先也主要反映在《茶經(jīng)》的影響上。《茶經(jīng)》一書,包括陸羽這個茶學專家的形象,不是憑空而來,而是唐代茶業(yè)發(fā)展的需要和產(chǎn)物。也就是說,“茶圣陸羽”及其《茶經(jīng)》,是唐代茶業(yè)大發(fā)展中產(chǎn)生的。但是,反過來,陸羽《茶經(jīng)》的提倡,又推動和促進了唐代茶業(yè)的更大發(fā)展。這一點,《新唐書·陸羽傳》說得很貼切。“羽嗜茶,著經(jīng)三篇,言茶之源、之法、之具尤備,天下益知飲茶矣。”《茶經(jīng)》中關于茶的歷史、制茶飲茶的方法、器具,不是從陸羽才有的,而是他把它們總結、提高得更加完備,自此“天下益知飲茶”;他的作用,主要是在“益知”上。怎樣“益知”呢?宋人陳師道在《茶經(jīng)序》中稱:“上自宮省,下迨邑里,外及戎夷蠻狄。賓祀復享,預陳于前,山澤以成市,商賈以起家。”也即是說,陸羽及其《茶經(jīng)》的功德,影響非常深遠,實際觸及了茶業(yè)和茶葉文化的各個方面。
三是僧道生活和茶為教事吸收的影響。唐代茶業(yè)的發(fā)展,還表現(xiàn)在與唐代佛教、道教興盛的關聯(lián)上。我國佛、道二教,自漢朝起,經(jīng)南北朝的發(fā)展,到唐朝,也達到了極其興盛的階段。如武則天時、佛道二教,特別是佛教,就得到很大的發(fā)展。其時在長安造的“明堂”,高達294尺。后來又造了一個“天堂”,存放大佛,其建筑比明堂還要高大。武則天很迷信,她甚至頒令天下,在全國斷屠、禁漁達七八年之久。因為統(tǒng)治者的支持,所以唐朝不僅產(chǎn)生了最富足的寺院經(jīng)濟,而且也形成了一支人數(shù)眾多脫離勞動的僧道隊伍。唐朝憎道不僅成為茶的主要消費者,也成為茶道、茶藝的重要倡導者。佛教講輪回轉世、因果報應,主張修行悟性,以求得道成佛。道教注重醮禱,以求長壽多福,或修煉成仙。所以無論是佛教抑或道教,其枯燥孤寂的修養(yǎng)祈禱活動,都有賴于茶,有茶則舒,因此,茶葉不僅為眾多僧道所好,也廣泛吸收在寺院生活之中。如杜荀鶴《題德玄上人院》詩:“刳得心來忙處鬧,閑中方寸闊于天。浮生自是無空性,長壽何曾有百年。罷定馨敲松罅月.解眠茶煮石根泉。我雖未似師披衲,此理同師悟了然。”至于佛教坐禪,茶的功用就更大。如《封氏聞見記》所記,開元時,泰山靈巖寺大興禪教,學禪務于不寐,又不夕食,唯許飲茶,由自人懷挾,到處煮飲,相效成俗,不但促進了北方飲茶的普及,也直接推動了我國整個茶業(yè)的發(fā)展。據(jù)統(tǒng)計,在《全唐詩》中,凡提及茶事的詩詞,僧道寫作或在寺院和僧道一起飲茶的詩詞,竟占到總數(shù)的十之近二。唐朝寺院增道吟誦茶葉的詩詞不僅特別多,而且寺院往往也就是種茶較多、制茶較精的制茶技術中心。如李白在《答族侄僧中孚贈玉泉仙人掌》的序文中說的“清香滑熟”能使人增壽還重的“仙人掌茶”,就是荊州玉泉寺所種和加工制成的。所以,唐朝的專院和增徒道眾,不單是嗜茶的一批茶葉鼓吹者,也是茶藝、茶道的一些實踐家和創(chuàng)造者。
其四,這時的氣候條件,也有利于茶業(yè)的發(fā)展。據(jù)竺可楨先生對五千年來氣候變化的研究,在近五千年,大約經(jīng)歷過這年幾次冷暖交替過程;第一溫暖期,為公元前3000~1000年,約當仰韶文化和河南殷墟時代,這一時期,黃河流域直至山東半島,都有竹類分布,安陽殷墟還有麈和竹鼠、狨、水牛等熱帶、亞熱帶動物遺骨。第一寒冷期,為公元前1000~850年,約當西周時期,據(jù)《竹書紀年》記載,這一時期漢水曾兩次結冰。第二溫暖期,為公元前770~公元初年,約當春秋至西漢這個階段,據(jù)《詩經(jīng)》和《史記》等文獻記載,梅、竹、橘、漆等亞熱帶植物分布,比寒期推北。第二個寒冷期,由公元初~600年,約當東漢至南北朝這個階段,這一時期中,尤以3世紀后半期的氣溫更低,其時每年陰歷四月還常降霜。第三個溫暖期,為公元600~1000年,約當我國隋唐五代時期。8世紀初,梅樹種于長安,公元751年,長安種的柑桔結果。第三個寒冷期,公元 1000~1200年,大抵相當我國兩宋階段。這一時期,太湖曾給冰,厚可行車,洞庭東西山的柑桔全部凍死,杭州每年的終雪日一般都要推遲至暮春。當然,這是我國自原始末期至末代大的氣候變化周期,在這每個溫暖和寒冷期之中,也都包含有一些小的有規(guī)律的冷暖變化。
通過上述歷史氣候的回顧,可對唐以前我國茶業(yè)發(fā)軔雖早,但發(fā)展緩慢,而至唐朝一下子興旺起來的自然原因,有一個初步的理解。這里要特別說明的是,在近五千年中,唐代是最為溫暖的一個時期,明白了這點,對唐朝貢焙為什么設在較北的江浙宜興和長興,在唐代那樣的技術條件下,栽培茶樹的北限,何以能擴展到海州(今江蘇連云港)一帶,也就更加容易理解了。唐朝茶業(yè)的發(fā)展,除掉眾多社會原因之外,與當時的“天時”條件,是有一定關系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