聰明的烤箱，能思考的冰箱，貼心的暖氣：“智能家居”預示著一場居住革命的到來。實際上，這些所謂的“聰明家用電器”還太笨，但至少有一點是它們所擅長的——監(jiān)視住戶。
在美國西雅圖市以東半小時車程處的杉曼密斯森林中的7座小山之后，有一棟童話般的房子。據(jù)說它可以和住戶交談，實現(xiàn)他們說出的愿望。而它的主人說：它是世界上最聰明的房子。
50多歲的伊安·梅爾瑟爾身材瘦削，神情友好，坐在寬敞的廚房里，泡好了新鮮的咖啡，等待著來賓：他的房子監(jiān)視著附近的一切活動，隱藏在門窗中、地板下和入口處的感應器早已通知了他客人的到來。
梅爾瑟爾和他的妻子、兩個孩子、3條狗和6匹馬一起住在這里。一眼望去，這是一棟標準的高級住宅：配備有舒適皮沙發(fā)的家庭影院，壁爐間有玻璃門通往花園。而在看不見的地方，無數(shù)電纜束透過墻壁蜿蜒伸展，全部引向地下室。這棟智能房子的大腦——自動控制暖氣、透風和光線的電腦在那里轟鳴，其他線纜引向所有房間中的喇叭，用以在需要時和住戶對話。
然而現(xiàn)在，它安安靜靜的?！胺孔又?，它不應該在不必要時嚇壞客人?！泵窢柹獱栒f。十幾年來，這個男人就坐在地下室中研究自家的自動化。我們可以認為他是為家居革命而生的英雄。很快家用電器就將喚醒智能生活，媒體和工業(yè)界已經(jīng)對此達成了一致。浴室秤和烤箱，窗把手和草地噴水器——沒有什么會像以往一樣愚蠢了，聯(lián)網(wǎng)芯片使得各種各樣的奇跡成為可能。將來我們可以坐在辦公室里關閉家里的烤箱，快下雨時房門前就會撐起雨傘，而智能便桶可以將異常尿液信息直接發(fā)送給家庭醫(yī)生。
這就是“物聯(lián)網(wǎng)”的發(fā)展愿景。按照美國信息技術研究和分析公司gartner的設想，到2020年地球上會有250億聯(lián)網(wǎng)的家居設備。在2015年初拉斯維加斯的消費電子展上，第一次出現(xiàn)了一個主題為“智能家居”的特別展，贊助商博世展示了一種洗碗機：當洗潔精用完時，它會向主人的智能手機上發(fā)送提醒。
世界上最聰明的房子
然而恰恰是智能家居的先鋒伊安·梅爾瑟爾對這種革新熱情評價并不高?！斑@些家具中的很多都沒有存在的必要，”梅爾瑟爾說，“或者說它們很快就會讓人心煩?！币郧八苍患铀伎嫉貙⒁磺新?lián)網(wǎng)，因此每次有人打開車庫時，車庫門都會報告他，后來他簡直要為此感到尷尬了。
自那以后，梅爾瑟爾就在尋求自動化的意義：要如何設置，這些電子“傭人”才會真的有用，而不只是給住戶帶來麻煩？研究者們也急切地關注著他的成果?！耙涟舱谔剿骷揖幼詣踊臉O限?！蔽餮艌D華盛頓大學的專家施威塔克·帕特爾說。
“必須簡單、自然，”梅爾瑟爾說，“如同告訴一個管家他該做些什么?！彼闷鹬悄苁謾C打字：在一樓放80年代的舞曲。很快四周隱藏的喇叭就發(fā)出聲音來，不久音樂聲變小，輕柔的電腦聲音報告有人打來電話，并詢問來電者他是誰?！斑@個人的電話號碼還沒有存入數(shù)據(jù)庫，”梅爾瑟爾說，“下次它就能直接叫出來電者的姓名了?！贝送猓绻浇膕noqualmie pass滑雪場夜間剛下了雪，第二天早上房子就會告訴住戶。如果出行受阻，它也會給予警告。這棟房子從因特網(wǎng)上搜集必要信息。
但是智能家居的最主要目的是節(jié)約能源。腳步感應器和活動探測器使得電腦時刻清楚，哪個房間中有人停留，以便集中為那個地方提供通風和供暖服務。當然，在世界上最聰明的房子中，照明也不可忽視?！拔覀兊暮⒆訌男〉酱筮€從未關過燈?！泵窢柹獱栒f。對于他12歲的兒子和16歲的女兒來說，電燈開關是陳舊過時的文化，同理，將壁爐中的火撥旺的動作也是。
物聯(lián)網(wǎng)的王國
這家人很習慣到處都是看不見的電子“傭人”。梅爾瑟爾隨時能想出新的電子魔法，但是他從一開始就低估了開支。僅僅是讓房子學會一門自然語言，就花費了他一年的時間。由于買不到適用于房子的語言控制程序，他決定自己編程。
電子儀器行業(yè)很少真正實踐“物聯(lián)網(wǎng)”的理念，而只是單純地往市場上銷售產(chǎn)品。目前已經(jīng)有了好幾百種相關商品，其中包括百葉窗定時開關、能變換顏色的led顯示屏和能給智能手機發(fā)送圖片的監(jiān)控攝像頭等等。然而，幾乎每款智能儀器都有自己的服務邏輯，不同生產(chǎn)商的系統(tǒng)很少能夠兼容。不想因老出故障的無線技術生氣的人，必須為房子鋪設電纜花費一大筆錢。
因此顧客寥寥也就不奇怪了。德勤咨詢公司估計，目前只有1%的德國家庭擁有聯(lián)網(wǎng)的家居產(chǎn)品。同時，生產(chǎn)商卻總是想出各種各樣的奇怪產(chǎn)品：智能儲蓄罐“porkfolio”中嵌入了一個硬幣識別器，可以通過智能手機查詢它的填充情況；酒杯“vessyl”中嵌入的感應器可根據(jù)飲酒量和卡路里含量監(jiān)視使用者的飲酒情況，甚至能夠區(qū)分不同的酒類品牌。
美國發(fā)明家和作家大衛(wèi)·羅斯認為：“魔法物品”新時代已經(jīng)來臨。羅斯發(fā)明了把手上有燈光的雨傘，快下雨時就會閃爍。他認為，很快就會有監(jiān)控飲食習慣的餐具出現(xiàn)，可以有效制止暴飲暴食現(xiàn)象；或是有遠距離感應能力的門鈴，只要一位家庭成員靠近方圓1 英里的地方，就會發(fā)出特有的叮鈴聲。羅斯相信，人們會被這些小戲法深深吸引，想起童年時期的童話魔法世界。媒體也為這世界著迷，夢想著出現(xiàn)當孩子發(fā)燒時就會發(fā)出警報的泰迪熊，以及會自己補訂牛奶的聯(lián)網(wǎng)冰箱。實際上，這種智能冰箱自90年代末電子博覽會上就一再上市新的型號，盡管銷量寥寥，卻仍然被視為“未來世界的使者”。
如今真正能夠買到的智能家居商品，大部分都平凡無奇。“大部分商品的實質(zhì)仍然只是遠程控制。”梅爾瑟爾說，“現(xiàn)在我可以在辦公室里啟動洗碗機，是的，這簡直太棒了，但是沒有技術能夠代替我安放碗碟?！敝悄芗揖蛹夹g也絕不會幫你整理床鋪和晾曬衣服，你可以節(jié)省的是去往開關的幾步路，但為此你每次都要翻找自己的智能手機，調(diào)出相應的程序。
但是，一些技術狂正是為這種遠程監(jiān)控興奮不已。他們?yōu)榭梢岳脽o人機運送披薩盒到廢紙回收站歡欣雀躍?！拔锫?lián)網(wǎng)”為他們實現(xiàn)了國王的生活，只需手指輕輕一劃，他們就能在辦公室里上調(diào)家里洗衣機的離心轉速。他們也總是知道，洗碗機還需要多久才能完成工作。在聯(lián)網(wǎng)的王國中，沒有什么可以逃過主人的法眼。在漢堡，社交平臺xing的創(chuàng)立者拉爾斯·赫恩利西斯剛剛建造起一套聯(lián)網(wǎng)的奢華出租公寓，那里的居民甚至在每次有人朝信箱里投入東西時都能收到一條短信。
聰明家居的笨原則
梅爾瑟爾覺得這種服務幼稚透頂。他在網(wǎng)上看到一個視頻：smartthings公司的老總阿勒克斯·郝金森驕傲地介紹自己的房子，他打開一個櫥柜，馬上就有一個電腦聲音為他播放天氣預報。梅爾瑟爾問，如果是一位客人、一個孩子或是一名家政工打開櫥柜呢？這些聰明的物品大多遵循著一個太簡單的原則：一旦這件事發(fā)生，就會接著發(fā)生另一件事。在人類的房子中，這種有限的機器邏輯很少讓人真正滿意。
當我工作時陽光照到屏幕上令人目眩，百葉窗就該自動放下來；但是當我透過窗戶朝外看，或是需要陽光來讀報紙時，則不需要。當通往辦公室的街道出現(xiàn)擁堵時，鬧鐘就應該自動提前半小時響起，但是如果我今天準備坐快速列車的話，就不需要。冰箱應該補訂吃完的食品，但是家里所有人都不再喜歡的臭奶酪除外，而且這家人馬上就要去度假了，也不能再買易腐壞的食品。而需要整天給這些理解力不夠好的電子“傭人”分析工作的，正是人類自己，實際上大部分工作我們自己做的話速度反而更快，結果卻是我們成了自己創(chuàng)立的冗繁官僚制度的監(jiān)察官。
梅爾瑟爾說：“需要我解釋一切的房子，是棟笨房子?！痹谒奈磥碇依铮闆r完全不同。理想情況下，他根本不需要給出任何指示。隨著住戶在房子里走動，燈光總是恰到好處地提前亮起來。他到達的時候，燈已經(jīng)亮了，房里沒人之后，燈光過一小會兒便會熄滅。
因此如果要燈光正確，房子必須盡可能準確地預測出住戶的前行路線。因此梅爾瑟爾在木地板下安裝了特殊的腳步感應器，自動為每位行人稱重，然后和主人、客人的重量進行比對，監(jiān)控電腦可以學習他們各自的習慣?，F(xiàn)在，他的房子已經(jīng)展示出奇特的移情天賦。當梅爾瑟爾半夜摸索著進入浴室時，就會有一道柔和的燈光等候著他，顯然腳步感應器已經(jīng)注意到，他剛從黑暗的臥室中出來，不想被強光刺目。
無法控制的風險
就梅爾瑟爾所知，這附近沒有第二棟像他家一樣的房子。
在房子的大腦，梅爾瑟爾家的地下室中，可以看到他為此耗費了多少時間和金錢。沿墻蜿蜒著的巨大彩色電纜束分出許多支線，終結于電閘盒中。梅爾瑟爾自己將所有電纜引過墻壁和天花板，共有幾公里長。
在一個架子上，電腦中央處理器閃著光，半成品的電子零件隨意擺放著。目前能買到的儀器，只有少數(shù)符合梅爾瑟爾的要求，最后他甚至自己設計出了開關電路板。通過在線平臺odesk，他雇傭了一位巴基斯坦技師為他完成焊接工作，費用為每小時17美元。
盡管號稱“世界上最聰明的房子”，梅爾瑟爾仍然清楚地知道，這一技術體系有他無法控制的部分。一天晚上，他的房子中突然亮起燈光，之后又熄滅，一個接著一個，如同一個電幽靈在所有房間和走廊，頂樓地下室中游蕩。這一詭異的場景過去后，梅爾瑟爾查看了電腦記錄。確實是有人來了：一位網(wǎng)絡來客，名叫“谷歌”。這一搜索引擎發(fā)現(xiàn)了他聯(lián)網(wǎng)的房子，通過一個由于疏忽而敞開的入口，進入了房子的電力系統(tǒng)，找到了很多燈，每個都有自己的網(wǎng)絡地址。這樣谷歌就一個個將它們收入其無法計量的巨大搜索目錄中去了。
不是所有入侵者都如同搜索引擎這樣文明。去年4月，美國俄亥俄州的一對夫妻被房子中一個陌生男人的叫聲驚醒。它來自小女兒的房間：“快醒醒，寶貝，醒醒！”當父親進入房間時，一個網(wǎng)絡攝像頭轉了過來，它本該守護女兒睡覺，然而喇叭中傳來刺耳而邪惡的咒罵聲，顯然一名黑客侵襲了攝像頭。
隨著這些“半智能”的物品聯(lián)網(wǎng)，這類惡意侵襲的報道越來越多。一年前的一項調(diào)查發(fā)現(xiàn)，黑客悄悄地侵占了數(shù)十萬聯(lián)網(wǎng)的智能家具，其中有無數(shù)電視機和冰箱。這些被攻擊的設備從此向全世界發(fā)布遠程控制的垃圾郵件。
美國安全專家布魯斯·施奈爾認為，“物聯(lián)網(wǎng)”存在一種很難控制的風險。數(shù)十億聯(lián)網(wǎng)的設備大部分安全性能糟糕，維護得也很差勁，怎樣才能阻止這些電器陷入陌生人的控制中呢？
如今的電腦都帶有自動更新功能，安全漏洞并不會長期存在。但是誰會維護聯(lián)網(wǎng)的面包機、泰迪熊和智能馬桶？“是制定嚴格的安全準則的時候了，”施奈爾說，“否則我們將面臨一場災難。”
智能家居的預言家們并沒有因這種矛盾而動搖。20多年以來，他們一直堅持著自己的夢想。1年前，谷歌以25億美元的價格收購了聯(lián)網(wǎng)恒溫器生產(chǎn)商nest公司。這種設備能夠記錄住戶的用暖習慣。谷歌的這次收購意欲何為呢？
到目前為止，一旦人們關掉所有電腦和智能手機，谷歌就不知道他們在哪里做些什么。一臺讀數(shù)正確的智能恒溫器卻可以讓人知道房子中發(fā)生的事情。而谷歌想知道一切，它需要為顧客提供盡可能合適的廣告。研究者們已經(jīng)證明，原則上通過看電表就可以知道，電視上放的是哪部電影，用電量會隨著明亮和黑暗圖像出現(xiàn)的順序發(fā)生波動。
只有當人們真正開心地使用智能家電時，后者才可能實現(xiàn)對居住空間的殖民。但是人們最終也可能還是希望在自己家里保持“物品的主人”的地位。如果這些所謂的“智能物體”智力有限，卻擅自行權，就會招致主人的諸多不滿。有人用嘲諷的語氣說起有一天不會再為女主人提供啤酒的智能冰箱，只因為智能馬桶顯示她懷孕了。默默無聞且有實用價值的技術才有被無數(shù)家庭友好接受的可能性，例如謙遜的汽車防抱死制動系統(tǒng)，拯救了很多人的生命，卻絲毫不影響汽車駕駛的原初樂趣，人們甚至都不需要知道有這樣一個部件存在。
在這一點上，智能家居先鋒伊安·梅爾瑟爾也找到了方向。例如他的房子能以真正智能的方式實現(xiàn)通風：在溫暖的季節(jié)，通風機傾向于在涼爽的時間段將新鮮空氣吹進室內(nèi)；相反如果室外寒冷，房子則會在一天中相對較溫暖的時刻完成通風。這樣就能節(jié)省很多暖氣費。
這一切成為可能，主要是因為中央處理器記錄了室內(nèi)和室外的溫度變化多年，可以提前計算出，何時能夠最節(jié)能地通入新鮮空氣。這一技術可以說毫不酷炫，沒有任何故弄玄虛的魔法。
然而梅爾瑟爾對此還并不滿意。很快，在這棟“世界上最聰明的房子”上也會安裝一個與其身份相當?shù)木瘓笙到y(tǒng)。它只需時刻知道住戶在世界上的哪個地方停留，而他們的手機定位信息將告知它這一切。如果全家人都出門了，而房子中的活動感應器仍然被觸發(fā)，那肯定是有外人入侵了。